落笔有无数想写,却又无从写起。
2012/8/20 大雨飞机延误。我光着脚盘腿在长椅上翻看顾城闲话书。间或抬眉看到其他人在跳脚着急追着服务生又喊又叫。本想小小的暗笑一下:为何要那么急为琐碎的小事烦躁。可我无权嘲笑别人。我也有那样琐碎郁闷烦躁的时候。现在的我不过是苦中作乐一瞬间而已。
顾城的只言片语,口气思维方式都让我想起大伯。这个夏天有见到大伯,早上牛奶烤面包片中午食堂晚上稀饭的过了几天,照例听了好多话,也例外的夜里对酌清谈到清晨五点。后来又见到四年未见却也没什么变化的大伯母。有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再后来过了好久我突然明白过来,对于那一代人来说,说教是交流方式。想通这个便又心情平静的盘腿在沙发里凑热闹看相亲节目。大伯大伯母回西安后,我在大伯家的沙发里睡了整整一天。好像又回到大学时代,感到时间一点点从指缝里溜走,生活的本质贴着我的皮肤渗进半睡半醒的神志。
今年夏天,身边的友人家人陌生人都在选什么样的人繁殖后代的问题上与他们的上一代人争执。无关是非对错,两代人本能排斥对方的选择,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苦衷一下子爆发的不可收拾。我在流言飞语中搅的头昏脑胀,回家第三天就倒在床上眼皮抬不起来。后来我和爸爸讲,将来我要是有了男朋友一定对家里坚决保密。爸爸轻笑,好啊你能忍住就行。我说我当然忍不住但请你一定要忍,即使我脸上写满快来问我快来问我你也坚决不过问。
暑气甚重尘土飞扬,傍晚在后海边上见到瓦蓝长裙水连连的佳人心里才逐渐凉快下来。这几年时间地点命运变幻莫测,但佳永远让我想起大学时代那些阳光美好前进的力量,还有踏踏实实强大的幸福。我迎着她轻柔的笑问神色明亮:让我说一个秘密吧。
“生活实在是太强大了。” 前辈淡淡的一句话如夏日闪电在漆黑的水草连连的园子里打的我一个踉跄。前辈是典型的老派绅士,万年不变的文人竹。我总是喜欢缠着他一路说话,白天绕了北大半个园子,晚上又从北大走回大伯家。那些淡定又理性的话语如夏天一口热茶,只有自己知道如何贴心舒服合切。“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一个人顶得住生活的强大。以前还是太幼稚啊。”电光石火之间,我眼前晃过学术恐龙那张精致不近人情的面容,突然明白我这几年为何越来越觉得艰辛。原来如此,我跟在前辈的自行车后面低头静静地走着。
离开北京前段炼来家里帮我擦地板。用小抹布一点一点一下一下,擦到暗红色的地板亮亮的。我在旁边擦灰,一块一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芝麻大的小事宇宙般的大事和面团般的讲话。段炼见到的我几乎永远是大布衫头发乱蓬蓬鼻子起豆满脸大汗趿拉着拖鞋没主意只会大吵大叫的窝囊废。我也只有在她那里永远是个小小的小人。没问题的,只要两个人一起坚持下去。
江南的一个夏夜里我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和衣扑在酒店大床软软的枕头里面睡过去多时。跑进亮晶晶的洗手间里照着镜子,看见自己的脸庞因为欢喜和忧伤而闪闪发光,那时那刻。
夫复何求。
求亦不来。我坐在小小的街心广场里小小的石凳上和老友并膝细细碎碎地小声唠叨。老友细细地听着,面前是黑黑的苏州河。我最喜欢城市里的河流,静止一样却确是在永不回头的流淌的,一如人生。老友低低一声叹息,唉你太急了。我在黑暗里静静的笑了。年少在北方长大,以为朋友当豪放痛快如夏天饮冰茶。长大后才明白友人当如江南风景,细水长流。6年破茧的日子我们终于走下来了,从此开始慢慢的飞翔。
我和爸爸去三水的路上一直暴雨,好多年没见过那样漂亮的青白色的闪电纹理清晰毫不犹豫的打向大地。绿色茂密的榕树,大片的池塘里飘着大片的鸭子,我安心了,倒在床上一睡不起。窗子大开。暴雨的早上冻的我盖了厚厚的被子大夏天呼呼大睡。雨后天晴便起大风。多年未有过的通透纯净的大风包裹着我,带来远方树叶的气息。那是小时候夏末傍晚干休所的味道。大风。高高的绿树哗啦,哗啦。晚霞被吹的散红在天边,空气甜美而湿润。人的说话声时远时近,天要黑了,小朋友要回家了。一切都如水下的贝壳那样清楚动人。我抻长四肢闭著眼,偶尔在枕头里蹭蹭鼻子磨磨脸。
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去拜访了我的兄弟。隔了十五年兄弟的妈妈见到我说哦长个子了。兄弟新得贵子一家老少五口其乐融融。我把土豆炖豆角排骨为首的一桌东北菜扫个精光,和嫂子聊天,偶尔瞟一眼兄弟,乐呵呵的俨然顶天立地一家支柱。我们一丁点没有提年少旧事,不约而同天衣无缝地埋葬无用的过去。
我喜欢杨柳一半是因为同名同姓的缘故。另一半是因为喜欢和杨柳一起的爸爸的样子。吃了一席酒,和十几年前在炎热的夜里坐在大排档里吃田螺醋白菜时候一样微醺的开心,这便是一种福份。
港岛的中环半山上的酒店夜里拉开窗帘万家灯火一览无余。煮水磨茶和Andrea趴在床上聊天。清早五点拉开窗帘望着晨霭中熟睡的千家万户深吸一口气,转身一个人上路。
我终于认识到,世界与我无关。我只与喜欢的家人友人故人谈天说笑煲电话粥吃酒吃饭,对讨厌的人不闻不问缄默三里更不在一张桌子吃饭。我做人很嚣张,为人很柔软。
未来我想住在城市里的河流边上,有一个面向河流的阳台。阳光充足,时间缓慢。